她撥了一通電話,想要取回遺忘許久的東西。
電話撥出的有點突然,面對太久沒有按過的號碼,指尖上的每一下,每一個按鍵聲,彷彿都在敲打著她,經過了那多個未接來電後,終於決定按下幾乎快被遺忘的數字。
響了幾聲,正打算掛掉,傳來對方應答的聲音與轟隆隆的背景聲。
電話那一端的他,選擇離開涼快的室內,站在悶熱的陽台對著冷氣排氣口接話。
『因為我要抽菸』他說著。
客套的寒喧了幾句後,他殷切的問起關於她的感情世界;她訝異於他的過度直接了當,不管過去彼此多麼地毫無保留,也不適用於使用這麼直指內心的淺白問句,更何況是把這個問句,套用在幾百個日子未曾有過連繫的人身上。
她不想多做回答,只是淺淺的說,這是一場單身的人生旅行與試煉。
他語氣帶著驚嘆與些許的遺憾,不知道想要表達的究竟是驚呼還是惋惜。
當她正試著想要轉移話題,談到撥出電話的目的時,他忽然匆匆表示得掛上電話來日聯絡,並給了一個不必要的解釋。
按下通話中斷鈕,她心想,不管站在陽台或是急著掛上電話進屋的理由是甚麼,顯然與『抽菸』沒有太大關係。
過去遺忘的物品,不管多麼珍貴,遺忘了就不要再試圖尋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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冒著風雨與好友用餐回家後,她打開最近正著迷的一本書,準備趁著風雨交加的夜晚好好研讀,卻接到他的來電。
熟悉的聲音依舊,語氣中卻感到恍如隔世般的陌生。
距離上次按圖索驥試圖尋回遺物的行為,已不知過了幾日,忙碌的電話與飯局,與進修的課業讓她幾乎遺忘這個男人也有回電的時候。
『我只想要拿XXXX』
『好,那找天我託人拿給妳』
『外面風雨很大,你又站在陽台嗎?』
她聽到呼嘯而過的風聲,以及樹枝因風拍打著屋頂發出陣陣的撕裂聲,不禁為他身處的環境感到擔心了起來。
『因為我要抽菸』。他說。 又是菸。她靜默不語。
話筒裡的風雨聲依然簌簌地在他背後做響,他也陷入沉默。
『你屋裡有人?』她終於問了,明知故問。
他依舊沉默,即使是片刻的沉默,也可以感受到他猶豫於真實與謊言間的思緒波動。
她曾經熟悉的環境與空間,歷經了一年四季更迭,害怕寂寞的他,理當試圖尋找其他替代的暖意; 那些日子以來,聽到片片斷斷的流言,那些關於他與某人的曖昧關係,又或是與某人的糾纏不清,就像是鄰居竊聽著隔壁住戶的消息;朋友走訪著、流傳著,那些關於他與她個性不合,或是第三者種種未經證實的結論,幾次她苦笑著、聽著,絕口不提也不多做任何回應,就當作是無關緊要的人也想要傳遞一點關心。
他的世界從來不會孤獨,她不懂他的孤獨何以總有人填滿,為何自己內心卻難以隨意接受其他感情,不聞不問或許能夠減輕一點對於過去的複雜情緒,她開始懷疑自己無可救藥的自傲,以為那些曾經的給予是不可取代的回憶,存在內心的故作鎮定堅強情緒,在返回家門後,打開一袋袋散落一地的行李,卻還是無法壓抑地跪倒痛哭不能自已。
一個無需多問的昭然若揭問題,她只是不想在煙霧間,看不清彼此的距離。
『對,是我女朋友在我家,怎麼樣?』
她沉吟半晌。
本以為會聽到較具巧思的說法,卻仿佛是鼓起勇氣般的放手一搏,就像當初的那句『我們在一起吧!』,那麼斬釘截鐵般的果決心意。
殊不知即使是簡單的一個肯定句,就可代表千言萬語,也可為彼此保留餘地,亦能為今晚的交談劃下不致讓人過於失望的句點。
沒想他趁勝追擊: 『是她叫我打給妳的,總想著不回人家電話不是太好』
原來"她"才是回電的原因,拿掉了情感我們是否還有多年朋友情誼 ?
『沒關係,我們還是可以連絡,就像以前一樣,就這樣子吧! 再打給妳!! 』
他故作不經意的繼續說著。
他的話語如此的無辜與直率,間或夾雜一股自鳴得意,更突顯了不假思索的無情與冷酷,與她那對於感情執著等待,即使燃燒殆盡也無所謂的堅持相形之下有多傻;她們多少年了,就在她至今仍選擇一個人,而他卻來來往往不斷迎新送舊時,他話語中不帶掩飾又輕描淡寫的,把她對於這份感情僅剩的一絲眷戀全然抹去, 句句說的仿若是,這已是他對於曾陪伴一起攜手走過的最大誠意。
無論如何,都不會再像以前一樣,她是知道的,他只不過是把敷衍的內容包裝成完美的台詞,送給一個曾經熟識的朋友。
懷抱著對待感情的天真以及世故,那狠心無論多麼寂寞也不願再搭上未經思考的聯繫,又心軟得不願去想起那些決裂的用語,她不斷往前走卻又頻頻回顧;背後不見他的身影。
『他不會再跟上了』她心想。
過去遺忘的物品,不管多麼珍貴,遺忘了就不要再試圖尋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