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的形狀

自從醫師們表示對爸爸病情束手無策的那天開始，短短三個禮拜，我們從無法接受到被迫接受，中間認清事實，到現在試圖尋找延長壽命的方式，一步步往前邁進。

其中，中醫是一直都考慮，卻遲遲不敢嘗試的部分，擔心爸爸的肝病，承受不了太多藥物代謝。

入院第一週時，爸就跟我提到他想看中醫，但內心有疑慮，怕是一翻兩瞪眼，要不就是有好轉，要不就是快速惡化；我們也抱持著同樣的憂慮，即使爸提了多次，弟弟也找了一些關於台灣經方派中醫的資料，我研究過後認為值得一試，卻始終不敢行動，深怕決策錯誤，反而讓爸爸的病情更快速惡化。

入院後每天觀察爸爸病情的發展，黃疸指數持續上升，肝指數也繼續上升，腳掌從第二週開始出現水腫，食慾愈來愈差，排便也愈來愈不正常，眼眶跟雙頰都日益凹陷，精神狀況愈來愈差，本來還可以談笑風生，到後來變得有氣無力，所有狀況在在顯示，西醫的醫師們已經盡了全力，仍然控制不住他逐漸惡化的病情，再這樣下去，爸爸可能不是被肝癌帶走，而是被營養不良等等這些癌症併發的副作用帶走。

上周某日早晨醒來，腦海中浮現一個念頭，告訴我不可以再拖下去了！我是很相信內心直覺的一個人，如果上天要傳達給我甚麼，必然就是這種非做不可的感覺，那種感覺讓我拿起電話，馬上預約了我之前研究後想帶爸去看診的張醫師。

很幸運地當日就掛到下午的號碼，上午我送完小小哈之後，就先趕往醫院跟爸爸商量這件事。

爸爸雖然不反對看中醫，內心卻還是同樣遲疑，甚至要我先取消掛號讓他再思考一陣子；見他猶豫不決，於是我提出了一個建議：

「既然我們沒有人敢做決定，也不確定這個醫生適不適合你，那這樣好了，我幫你去卜個卦，如果卦象是好的，我們就嘗試看看，卦象若不好，那你就再考慮」

二舅在一旁聽完，責備我：

「我真懷疑妳還念到研究所耶？！竟然迷信到這種地步？如果卜卦可以決定甚麼，那我們所有的人就都靠卜卦過日子就好了啊！」

並非是依賴靠卜卦做所有決定，而是當人經過思考推演，仍然對某事猶豫不決時，透過卜卦的吉凶方向，確實可作為另外一種參考；我相信事在人為，但我也相信冥冥中，有我們人類無法知道的力量在掌控某些事。

我盡人事，我找出我認為可以嘗試的中醫師，但我也聽天命，這絕非是盲目的行為。

如果二舅研讀過易經，了解這套中國幾千年流傳下來的哲學系統，再來了解卜卦這套方法邏輯的建立，就會明白它的確有其值得參考之處。

二舅仍然不同意，認為中醫不可靠，卜卦更很愚蠢，還認為我的家人讓我讀那麼多書，真是念到背上去了！我真想告訴他，大學就自食其力的我，完全不同意他這句：＂家人讓我念那麼多書＂，這句話用在別的小孩身上很適用，不適用我們家的小孩。

不管二舅的冷嘲熱諷，讓他繼續批評我這個他口中所謂＂愚昧無知的知識份子＂，我繼續遊說爸爸。

比起＂傲慢自大的知識份子＂，我寧願先把自己歸零，虛懷若谷之下才能容納更多可能．此時我期盼在風險控制下，盡可能地嘗試，卜卦也是風險控制的一環，至少可以堅定當事者的信心，讓他願意去接受這樣的治療。

爸爸同意後，我馬上搭車趕去找老師卜卦。

卜卦的結果，卦象顯示讓爸爸看中醫是正確的方向，繼續在西醫狀況無法穩定且會每況愈下；卜卦老師還說，我找的這個醫生醫術精湛，也很適合爸。

我要的答案就是＂適合＂這兩個字，因為醫生姑且不論厲害與否，重點是適合該病患的需求，不管是醫術上或是心理溝通上，有的醫生醫術很好，卻跟某些病患不對盤，彼此難以溝通，這也不是我想找的醫生。

返回醫院告知爸爸這個結果，爸爸對於卜卦也是半信半疑，但至少他願意下午跟我一起過去找張醫師；我特別安慰他，如果看過張醫師後覺得不滿意，不合他的味口，可以再換別的醫師，這種事情不是一看定終身，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