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的形狀

我們家附近，住了很多三姑六婆。

別以為台北市的人都很冷漠，不愛道人是非，我們這邊可能是最有＂人情味＂的一塊區域了！

首先拿我們家樓上的鄰居來說，之前曾在某篇文章中提過，他們極愛觀察我們出門都搭甚麼交通工具，也很關心我們何時要買車，然後會在某些生活談話中，無意間隱射我們是因為太窮而買不起車；每次聽到這種談話，我都氣得想馬上反擊，但都被小小哈爸制止，他認為我們不需要跟水準不夠的鄰居多費唇舌。

再來則是樓下的店家老闆娘，她跟我們隔兩個店面的機車行老闆娘，再加上我們家樓上愛酸別人的太太，簡直是我們這棟的＂黃金鐵三角＂，舉凡哪一戶發生甚麼事情，哪一戶又吵架，都逃不過他們的評論。

某天，鐵三角又聚在樓下聊天，剛好我從另外一邊的騎樓準備進門，才在騎樓邊收拾物品時，就聽到她們的對話：

「樓上Ｘ樓那個某某太太，去年說她要回去上班，小孩到了兩歲了都不去上班」

「哎呀！我看，她是找不到工作啦！這種時機（台語）哪有人會不去上班？」

「而且我聽說她老公，一個月只有賺三萬耶！」

（某次她們竟然問小小哈爸薪水多少，小小哈爸不想回答，就直接回答才三萬而已，她們就信以為真到處傳播）

「唉呦！那還真少耶！那老婆還敢不上班呦？」

「可能是工作薪水太低，一個月只有兩萬多薪水，這樣小孩給別人帶也划不來」

「可能是學歷不高吧！搞不好也是高職畢業而已」

其中一個人下了這樣的結論後，其他兩個人覺得頗有道理的點頭稱是。

本來還想繼續偷聽下去，但已被她們瞄到我站在門邊，她們也很機警地對我微笑點頭，並且迅速轉移話題，裝得一副好像剛才她們談論的那個女人不是我一樣。

聽到這樣的對話，真是讓我又好氣又好笑。

真想直接把畢業證書丟到她們臉上：「妳們這些三姑六婆給老娘看清楚，老娘是甚麼學校畢業的！！」然後再把我過去的薪資單丟到她們臉上：「兩萬多！兩萬多是妳們那些念甚麼鬼學校畢業的小孩領的薪水，不是老娘在領的！」

又有一次，小小哈爸到機車行老闆那邊修機車，老闆娘就跟小小哈爸聊起附近的房價，後來就聊到我們的房子。

老闆娘就說：「妳們這樣揹房貸喔！一定很辛苦啦！」

小小哈爸淡淡地回答：「還好，已經還完了」

老闆娘神色很驚訝地大喊：「怎麼可能！你老爸幫你付了不少齁」

「沒有啦！我爸沒辦法幫忙，自己省點可以還啦！」小小哈爸繼續淡定地說。

本來以為這樣的對話，應該會被冠上＂大有為青年＂的封號（努力攢錢還貸款的刻苦奮鬥青年），結果...................

過不了幾天，遇到樓上太太，她劈頭就稱讚我們運氣好好。

「你們運氣好好喔！買到那麼便宜的房子」

我們面面相覷，一臉納悶；的確，對照現今台北市的房價，當初小小哈爸入手價格，確實比現在房價便宜甚多；只是，她為什麼忽然跑來說這些？

「你們對門那戶坪數只有十幾坪，三年前賣出還要六百多萬才成交咧！」樓上太太繼續說：「聽說你們那間才買兩百萬」

「誰跟你說我當初買兩百萬？」小小哈爸納悶地問。

「就那個某某老闆娘呀！現在大家都知道啦！沒關係啦！便宜不用怕人家知道」她揮揮手大笑，反過來安慰我們。

挖哩咧！

就算是七年前在台北市買的房子，二十幾坪也不可能只有兩百萬呀！換算下來一坪不到十萬塊耶？又不是在汐止的山上！

除非我們是買鬼屋，才有可能在台北市買到這種價格吧！

她們對房價沒概念情有可原，樓上太太房子是承接上一代的祖產，一輩子沒花錢買過房；樓下老闆娘五年前才買房，她購買時這區房價已經飆漲上來；機車行老闆娘早點買房，但是她是買在這區比較外圍的電梯大廈；在她的概念裡，電梯與公寓的價格有很大落差，但她沒搞清楚，兩者會有落差，但不可能是數倍的落差，更何況交通便利的老公寓，不比市區外圍的電梯大樓便宜到哪裡去；她們也一直以為，幾年前的房價會超乎常理的便宜，因為現在的房價是異常的不便宜。

我針對她們的心態做的推理，比她們推理我們的狀態還要具有說服力。

但，換個立場，腦袋簡單一點想，也不無道理：

一個月賺三萬，老婆不用上班，房貸又都繳完，不是靠爸一族，那麼.........一定是房子很便宜嘛！不然怎麼可能！

這麼想，就一切都通囉！但是這必須要讓自己低能到某種程度，才有辦法得到這個結論。

同樣地，這次小小哈爸也沒有多做解釋；他不喜歡透露隱私，即使是必須釐清他也不願意；雖然我每次都會很氣憤，都是他亂講一通，才導致謠言滿天飛，但小小哈爸總是抱著偷笑的態度；他喜歡把她們當笑話，一點都不想認真跟她們解釋甚麼，還覺得她們好笑。

也許，是我們這邊自住戶缺乏＂少年人＂，又或是租屋客來來去去沒甚麼好評論的，所以只好評論我們家，不管甚麼理由，總之，如果能成為他人自我感覺良好的一劑迷幻藥，好像也不是甚麼壞事；畢竟三個平均年齡都可以當我媽的女人，無所事事之下，要談論甚麼國家大事也太過沉重，聊聊別人家的八卦好像比較適合她們，只是比較倒楣剛好都是我們家。